“记得便好。”原肃继续目视前方,依旧不看霍司狱。
霍司狱没有丝毫不满,依旧满面陪笑,区区八品举人司狱跟正三品的翰林侍郎之别犹如天渊。
“此人你可认识?”
霍司狱身体一颤,弯下腰恭敬地道:“认得,方运方镇国,在学宫光幕上看过他的十国大比。”
“你如何对待?”原肃问。
“一视同仁,不分贵贱!”霍司狱突然挺直胸膛,正气凛然。
“好!若你真能做到,那就是有功于社稷,本官必将保举你为‘官进士’,任一方县令,尽显其才。”
霍司狱大喜过望,深深作揖,道:“小人何德何能得大人垂青,感激涕零!感激涕零!”
“能否成为‘官进士’,成为一方父母官,就要看你接下来半个月的表现!”原肃道。
“属下一定尽职尽责,绝不让您失望!”霍司狱眉开眼笑,但语气中的寒意更胜严冬。
“很好!我要亲自带他入死囚牢房。对了,还有两位刑殿之人暂居于此,你好生招待。”
“当然,当然。”霍司狱立刻笑着望向胸前绣着“刑”字的两个进士,那两人一个面露讥讽之色,一个扭头望向另一边。
霍司狱的笑容僵在脸上,但瞬间恢复正常,心中大骂,口中却不敢说半句不敬之言,这刑殿进士在大学士面前都可以昂首挺胸。
众人一路前行,唯独方运脚下发出哗啦啦的锁链声。
方运身上的枷锁和脚镣都是最重的,枷锁四十斤,脚镣三十斤,足以把一个健壮青年压垮,但方运却视若无物,步履稳定。
一旁的狱卒看着暗暗咂舌,这东西可是锁大学士或妖蛮用的。
众人一路前行,绕过虎囚狱正堂,绕过地上牢房,进入地下牢房。
方运迈步进入,只觉阴风扑面,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臭味进入鼻腔,直入脑门,呛得方运眼前一黑。这臭味蕴含着腐烂的尸体、馊了的饭菜以及排泄物等等各式各样的气味。
方运不得不把才气送入鼻中,隔绝那些臭味。
此时正值冬日,外面只是干冷,但地下牢房却带着冷入骨髓的湿冷,好像冷气每时每刻都在自己周身环绕,透体而入,深入五脏六腑。
幸好方运吃过龙珠,又经过多次才气灌顶,最后又在登龙台被帝洛注入大量的生命之力,寒暑不侵,哪怕温度再低一倍,他也不会感到不适。
那些没有文位的狱卒明明穿着极厚的棉衣,却轻轻颤抖着,方运和刑部刑殿的读书人穿的很少,反而最耐寒。
原肃不开口,其他人也不说话。
众人下了楼梯,进入重犯地牢。
地牢的墙上挂着刚换上的火把,冷风吹过,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,牢房阴暗,但在读书人眼里犹如白昼。
方运本以为这里的人遇到大官后会高呼冤枉,但举目四望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肮脏的面庞,一道道绝望的目光,以及挥之不去的死意,刺的人眼疼。
方运心中一凛,自己所知所见也不算少,可却从未见过这种人。
不过一丈方圆的小牢房,竟然关押着五六人,吃喝拉撒全都在这狭小的空间,生存环境之恶劣可想而知。
方运仔细一看,几乎每间牢房都有或直立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,这些人全都被扒光衣服,皮肤又青又白,已然没了呼吸,有的缺胳膊少腿,有的身上还有牙印。
那些活着的人或在不断活动,或者缩在一角瑟瑟发抖。
方运原本古井无波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,这些事情他都听说过,可亲眼看到,却难以抑制心中的惊讶。
如果要形容这些人,方运心中只有两个词语,绝望和麻木,若是再加上一个词语,那就是等死。
这些人的目光已经没了人类应该有的神气。
众人继续在通道中行走,通道两侧都是大小差不多的牢房,由铁条隔离。
最后,刑部左侍郎原肃停在一处牢房前,里面躺着整整四具尸体,每具尸体的衣服都被扒光。
牢房的上面写着“丁十三”。
“霍司狱,我看这丁十三牢房空着,不如就让给方运如何?”
“大人说的是,此间牢房正适合让方运入住。”霍司狱陪笑道。
“那好,就送……”
一个刑殿进士道:“慢!方镇国虽是嫌犯,但并未定罪,进入这虎囚狱已经是极限,若是再住这等牢房,未免太过。哪怕是世家之敌也不应如此!”
原肃不说话,霍司狱苦笑道:“刑殿的大人,您有所不知,这牢房采光已经是最好的了,每天还能见一个时辰的日头,别的地方连日头都看不着。原大人是心善才让他住在这里。”
原肃诧异地看了霍司狱一眼,没想到这个举人如此会说话,满意地点点头。
另一个刑殿进士冷声一笑,拿出一块牌子扔给霍司狱,道:“马上把这间牢房打扫干净,铺上新的稻草。若敢阳奉阴违,小心刑殿的铡刀!”
霍司狱身体猛地一抖,每个读书人都被灌输过刑殿如何恐怖,知道的越多,对刑殿越怕。他哆哆嗦嗦拿着刑殿令牌,无奈地看向原肃。
原肃微笑道:“我原本就是想让霍司狱清空这里再让方运进入,不曾想两位误会了,霍司狱,这间房屋只准方运一人居住,不得让人打扰。”
“遵命!快去找人,把这里打扫干净!”霍司狱急忙去做。
不多时,外面的狱卒争先恐后进来,把丁十三牢房拾掇出来,虽然和普通的房间比一无是处,但是和其他牢房比犹如仙境。
那些绝望和麻木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,有的羡慕,有的憎恨,有的暗藏杀意,有极少数人眼中的希望竟然死灰复燃。
“卸下枷锁!”原肃道。
“是,大人。”几个狱卒上前卸下方运肩头的枷锁,并没有动脚镣。
“搜身!”原肃又道。
两个狱卒立刻搜身。
方运早就把饮江贝给杨玉环,那兽皮等物也放在书房,身上空无一物。
“侍郎大人,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有!”
“再搜!”原肃的声音稍稍大了几分。
“没用的东西!”霍司狱骂了一句,急忙上前亲自搜身。
一无所获。
“罢了。不过,方运乃是圣前进士,为了防止其越狱,理当封住其文宫!”
原肃说完,眼中闪过一抹奸诈之色,从袖口拿出一页淡金色的圣页。
展开圣页,上面写着一个“封”字,此字明明用笔墨写成,众人看在眼里却如同圣道轨迹,封天锁地,连自己的魂魄都好像被锁住。
其余读书人下意识扭头,不去看这个字。
两个刑殿进士皱起眉头,但并没有说什么。
方运冷冷地看着圣页,道:“宗家与雷家真是好手段,竟然舍得把如此重要之物浪费在我身上。”
“你可是方镇国,什么事都可能发生!去!”原肃把封字圣页抛向方运,就见圣页化光进入方运的眉心,化为无数的锁链困住方运的文宫,把他的文宫的力量与身体彻底隔绝。
没了文宫的才气支持,地牢里的各种臭味再次进入方运的鼻腔。
“霍司狱,方运乃圣院重犯,若稍有差池,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我!”原肃转身就走,霍司狱急忙跟上。
两个刑殿进士向方运一拱手,转身离开。
方运带着脚镣进入牢房,狱卒急忙锁好门,然后快速远离。
突然,门口的火把晃动,狱卒拿着火把离开地牢,接着哐当一声,地牢的牢门被锁死。
外面朦朦胧胧的月光照进地牢,不仅没有让地牢显得明亮,反而多了一份阴森。
方运四处看了看牢房,这牢房长宽差不多各一丈,一根根铁条围成囚笼,坚固结实。牢房北墙的上面有一尺见方的窗户,窗户也有钢条,冷风从那里灌注进来。
之前那四具尸体就是被活活冻死的。
方运淡然一笑,这冷风对他来说犹如春风拂面。
方运收手捏了捏铁条,松开手,上面浮现浅浅的手印。
地面有干草,有新刷的马桶,除此之外别无他物,连床和被褥都没有。
“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住在这种地方。”方运摇摇头,坐在地上,倚着一侧的牢笼。
不等方运坐稳,相邻西面牢笼的四个人突然隔着铁栅栏伸出手,一人抓方运的头,一人抓方运的脖子,还有两人抓方运的手臂。
方运好像脑后长眼,在手臂被抓的一瞬间,一手抓住一只手,一拉一扯,就听嗤啦一声,两手各多了一条断臂,鲜血四溅。
“啊……”两个人惨叫起来。
方运放下两条胳膊,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一手抓头上的手,一手抓脖子上的手,他的动作太快,这两人竟然没反应过来。
方运猛地起身向前拉,又是两声撕裂声,手中又多了两条手臂。
西侧牢房四个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,四个人本来就身体虚弱,现在手臂再断,嚎叫了一阵便昏倒在地。
此刻天寒地冻,那四个断臂人又昏死过去,很快会死亡,其余牢房的人看着四个人眼冒绿光,但有方运在,无人敢妄动。
方运随手把四条手臂扔给东侧牢房里的人,随后里面好似传来咀嚼声……
“想死的话,尽管来!”
方运冷哼一声,继续靠着铁栅栏坐在地上。心道那四人未必是原肃派来杀他的,但故意把四个人安排在这里,必然是知道这四个人曾经杀过相邻的囚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