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紧张,在下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。”娄危微笑。
论起来,他这个护法,做得可比秦墨这个魔尊还要长久。
如今商行阙回来,他今日传的是谁的话,就很耐人寻味了。
也只有秦墨自己清楚,这个所谓的护法,从来就不是他的人。
“敢问阁下传的是谁的话?”严观问。
娄危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,“有何区别?尊上与少主血脉相连,不论是谁的意思,在下都只有听命行事的份。”
一句血脉相连,如雪夜刺骨的寒风般拍在所有人脸上,叫人不自觉狠狠打了个哆嗦。
倘若这话的意思,是他们心里想的那样,坐山观虎斗的期望,就算彻底破灭了。
而事到如今,秦墨也算看明白了,他哪里是来传话,分明是刻意来揭露自己身世的。
可是为什么?
做这件事的人是谢凭澜也就罢了,商行阙那个老妖怪做事却是只凭心情,压根不在意他这个便宜儿子,更不用说特意在人前宣示他们的关系了。
但,兴许他觉得这样会很有趣也说不定。
叫娄危走这一趟,然后就可以在暗处看他愤怒,看这些杂鱼们如跳梁小丑般惴惴不安,无计可施。
多有趣。
秦墨揣测着娄危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的恶意,心底渐渐生出一股躁意,甚至想立刻上前撕碎他虚伪的笑容。
还有谢凭澜,商行阙,最好能叫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有人抢在他之前动了手。
一声剑鸣过后,霁雪点在了娄危的胸口处。
“你的废话太多了,想说什么直言便是。”
娄危双手举过头顶,头微微后仰,讪笑道:“刀剑无眼,柳掌教切莫冲动。”
“阿凝,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。”怀素上前按住了他的手。
柳凝鲜少有这样锋芒锐利的时候,“就这样说。”
娄危险些吓出一身冷汗。
面对霁雪冒着寒光的剑尖,他总有种说错话就会立刻被刺死的预感。
“尊上令在下告诉诸位,当年之事,他记得清清楚楚,也希望诸位没有忘记。薛家,只是答应给谢掌教的见面礼而已。”
叫商行阙记恨至今的,唯有或渊围剿一事,虽然真正动手的只有谢凭澜一人,但他显然是把在场的人都算进去了。
而且,什么叫给谢掌教的见面礼?
这是不是说明,薛家灭门只是个开始,很快,就会轮到他们了。
“什么意思?给我说清楚!当年围剿之事,薛家并未参与,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?”
严观已经维持不住他的风度了,也学着柳凝祭出佩剑,意图威胁娄危。
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准话。
即便那不是他想听到的。
就在严观提剑逼近时,娄危忽然动了。
一道魔气无差别地向前袭去,趁柳凝和严观抵挡之际,娄危旋身离开了剑下。
他语气颇为失望:“我以为,诸位会对少主的身世更感兴趣一些。”
秦墨在时便是尊上,人不在就成了少主。
此等随机应变的本事,该说不愧做了这么多年护法吗。
柳凝握剑的手紧了紧。
只听娄危接着说道:“薛家为何灭门,这就要问问薛平做过什么了?”
“薛平已死……”他们要到哪里去问?
“或许你们还记得谢掌教从郢州带回来的孩子,还有恰巧在那一天意外亡故的秦烟冉。”
谢凭澜从郢州带回来的孩子就是柳凝和秦墨,这大家都知道。而秦烟冉这个名字……
“这不是谢掌教的师姐吗?”
娄危在此时提起一个亡故多年的人的名字绝非无意,众人细思一番,只觉难以置信,可除此之外,似乎没有更合情合理的解释。
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,严观肃色道:“柳掌教,我们需要一个解释。此事尊师是否知情,柳掌教是否知情,上清门又是否知情?”
明知秦墨有一半天生魔物的血脉,却仍将其带回宗门扶养。“是啊,养着一个魔物这么多年,你们上清门是什么意思?”
仙门百家群情激愤,誓要柳凝给出个合理的解释。
事情几乎已明摆在眼前,与其说他们想要个解释,不如说是找寻一个发泄口。
眼见目的达到,娄危转身欲走,谁知刚一抬脚,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。
“嘭——”
娄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,抬头看见双目赤红的秦墨,瞳孔剧烈收缩,连忙跪趴在地上。
“尊……尊上。”
如此大的动静,想不注意都难。
这些人脸上的惊惧比娄危更甚。
“秦墨……是秦墨!”
柳凝不曾见过秦墨失控的模样,但也看得出来,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正常。
“阿墨……”
秦墨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,随即皱眉捧住脑袋,踉跄了两步。
娄危见机赶紧捂着胸口跑了,其他人远远观望着,一时无人动作。
“他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
徐岩蹙眉沉声道:“他那一半的魔物血脉太强大,时间长了,恐怕压制不住。”
“那还等什么,趁他现在神志不清,赶紧杀之以绝后患。”严观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。
徐岩睨了他一眼。
“阿凝。”徐岩转头对柳凝说,“如若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,你须得早下决断。”
一个丧失理智的化神期魔物,比阴晴不定的商行阙更加可怕。
柳凝心尖一颤,像被什么狠狠撅住了一样,透不过气来。
正在这时,秦墨朝柳凝的方向迈了过去,先时来报信的玄玉仙宗的弟子离得极近,见状整个人哆嗦着,闭上眼视死如归般举剑朝他劈了过去。
秦墨一脸不耐烦,轻轻一抬手,便将他的剑打落在地,随后轻而易举地掐住了这名弟子的喉咙。
“阿墨!”柳凝急忙上前,“快放开!”
“为什么?他刚才挡了我的路!”秦墨很不高兴,脸上现出一片若隐若现的魔纹。
严观在后面义愤填膺,“柳掌教,看到了吧,他现在就是个六亲不认的小魔头,此时不杀了他更待何时?”
那名弟子满脸通红,痛苦地朝严观伸出手,“救……救我。”
秦墨只觉大脑嗡嗡作响,仿佛有一大群苍蝇在耳边振翅,怎么也赶不走。
“闭嘴!都给我闭嘴!”
他将人丢到地上,右手虚空一握,却寒便出现在了手中,然后不管不顾向最为聒噪的严观砍了过去。
“锵!”
柳凝举剑挡了一下。
“阿墨,停下!”
霁雪的锋芒就在眼前,秦墨看着这柄熟悉的长剑,头疼欲裂。
他似乎被这柄剑指过,而且刺进了他的胸口。那些人也同今日一般,逼着师兄杀他。
可他现在不想死。
他还没告诉师兄,说自己喜欢他。
怎么办呢?
秦墨环顾四周,做了个决定。
只要离这些人远远的就好了。
他可以找一个地方,把师兄藏起来。
秦墨突然兴奋,周身魔气萦绕,浓郁得不像话。
“大家小心!”
众人纷纷祭出兵器,严阵以待,眼看大战一触即发。
然而此时此刻,秦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他要把柳凝带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