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阳相隔,其渊如海。纵然只是在河中,陈枫却有在一片汪洋死海中的感觉。
到了对岸,景致无疑也不是十分美妙。陈枫试了试,自己的秘力运转正常,便有了底。
摆渡人没有言语,也没有收摆渡钱,等陈枫踏上岸,他便隐没在河水之中,仿佛他的人和他的船从来没出现过一样。
这里全是一些低矮的山丘,长满了丑陋的花草和带刺的荆棘。一具具尸体爬在其中,纵然尸体被刺得稀烂,也没有感觉到疼痛。
看到有人走近,它们仿佛能够感受到陈枫的气息一般,伸出了手仿佛是乞讨一般。只是,陈枫没有什么可以给它们。
山丘之中,还有一些十分破旧的房屋,木头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一碰就烂。具体的情况,陈枫根本看不清晰,那里被一层薄雾掩盖。
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?这是陈枫十分纳闷的问题。
通往木屋有一条小路,铺满了碎木。这些碎木早已腐烂,踏上去三分五裂便陷入泥土。
陈枫走了过去,四周的薄雾立即涌了过来,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。虽然雾气不是很重,但是陈枫却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,仿佛雾气中有一双双隐形的眼睛在看着他一般。
靠近木屋之后,陈枫闻到了一股股香气——是肉香!这里住着人!
肉香缕缕不绝,陈枫来到木屋前,看到一个瘦削的老太婆正坐在开了门的木屋中,用木棒拨着柴火。火焰之上是一个青铜鼎,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。里面传来“咕嘟咕嘟”的响声,一阵阵水汽从中冒出,肉香正从里面传来。老太婆悠闲地坐在火边,眯缝起眼,嗅着鼎中散发出的香气,不停地用一个破勺子品尝着,添汤加料。
另外,她还在火种靠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脊骨,不时翻动着,撒着调料沫儿。骨头渐渐烤黄了,散发出谗人的肉香味。老太婆小心地剔着脊骨缝隙里的肉,嚼得津津有味,啧啧有声。
陈枫想,这老太婆倒是挺会享受生活。
听到有人走来,老太婆猛地抬头,对着陈枫咧嘴一笑。在她仅有的两颗黑色的牙齿中,正有一颗红色的虫子在那里缩着脑袋,分外显眼。
她已经很老了,脸上遍布褶皱,灰扑扑的,好像很久没有洗过了。唯独那双眼睛,也带着点绿意,如同水潭一般深不见底。
“老婆婆,请问这是哪里?”陈枫问道。
“不知道这是哪里,你是怎么来的?”
“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。”
“哦,倒是稀奇。不过此地只有你我二人,我倒也不能以我来此的经历评判你。”
“老婆婆,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?”
老太婆没有说话,反倒是“呵呵”笑了起来。笑过之后,她也没有直接回答陈枫的问题,反而是讲起了一个故事:多年前,一匹马找到了一块丰美的草地,常到这里饱餐一顿。一头大水牛发现了这个秘密,经常趁马不注意的时候也跑来吃草。马发现后,觉得大水牛侵占了自己的地盘,想报复他,但自己又无能为力。于是就请人来帮忙。人说:“马啊,我也没有办法,除非给你套上辔头,我骑上你,才能追上它,惩罚它。”结果,人骑着马惩罚了大水牛,但马也被栓在了槽头。
讲过之后,老太婆问陈枫:“你怎么看这匹马?”
陈枫略一思索说:“这匹马为了一点小事而图报复,最终将使自己沦为奴隶,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,有些愚蠢。”
“可是这匹马当时却不这么认为。河流之中,有鱼跃入渔人网中;天空之上,有鸟暴露于猎人的弓箭之下,它们是故意的吗?它们真的愚蠢吗?”
“你的意思是,决定它们处境的不是它们是否愚蠢,而是它们的身份。无论是马在牧人的眼中,还是鱼和鸟在渔人、猎人的眼中,都注定了是被奴役,被捕捉、猎杀的对象?”
“是啊。不管马是否理会水牛,鱼和鸟是否事先判断自己的方向,它们都躲不掉牧人、渔人和猎人的掌控。它们的命运早早地便被决定了。”
“若是马能逃入野谷,鸟能飞入山林,鱼能游入大海,便能脱离人的掌控了。”
“可是谷中可能有狼群,林中可能有毒蛇,海里可能有鲨鱼。所以,身居何处不是决定命运的因素。小伙子,我说的道理你明白吗?”
“你的意思是,实力才是第一位的。只要实力强,不管身在何处,做了什么,都能决定自己的命运,而不是被别人所控制束缚。”
老太婆发出如乌鸦般“嘎嘎”笑了几声:“也许是吧,也许不是,不说这些了。小伙子,我很喜欢你。来,我犒劳你一下。”说着,她从一侧摸出一只破碗,自鼎中舀出了一碗黑乎乎的肉汤,递向了陈枫。
在她绿幽幽眼睛的注视下,陈枫恍然回到了当年在停尸坳竹楼内接过生死一线汤的情景。
陈枫没有接。他不知道自己喝下去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。也许,他可能一倒不起。
“喝了吧。喝了,你就不会感觉到累,不会感觉到烦了。”老太婆的声音如同喑哑的二胡声,在潮湿的空气中缭绕。
陈枫情不自禁伸出手,将破碗接在手中。这是一碗香喷喷的肉汤,为什么不喝呢?坐下来歇歇,喝下去,享受这难得平静。也许,所有的愁情烦恼都会淡忘呢。
就这样想着,陈枫将这碗肉汤慢慢靠近了自己的嘴唇,最终大口地喝了下去。
看到陈枫顺服地喝下去,老太婆的脸上洋溢出了怪异的笑容,仿佛是晒干的橘子皮在手中揉搓了很多次似的。
“好孩子,都喝掉。”老太婆的声音就像是碗中的肉汤,让人无法拒绝。
当一整碗肉汤被陈枫喝下肚,他觉得精神有些恍惚,开始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,也听不清楚身边的声音。唯独老太婆的笑声是清晰的。
“当啷”一声,陈枫的手一松,破碗掉在了地上,他整个人也扑倒了。
老太婆笑盈盈地看着陈枫,像是看着自己养了十多年的黑猫一般,满是慈爱亲切:“这么久了,我终于有个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