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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烬之铳 第675章 万里无云

风暴与大雨逐渐消散了,旧敦灵重获平静,只是这平静下遍布着废墟与尸骸,宛如末日的战场。

有的市民壮起胆子,小心翼翼地走出建筑,望着战后的美景,而后有更多人走出,但不等他们多做观察,便有灰色的身影围了上来,清道夫们呵斥着,将他们重新赶回庇护所中,同时随着清道夫们的到来,幽蓝的雾气也紧随着他们。

那雾气无物不透,轻易地渗透了重重的防护,诡异地深入着,而清道夫们则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密密,与雾气完全隔绝。

被雾气接触了的市民们,先是安静了下来,而后他们只感到一阵疲倦,纷纷倒了下去,陷入长眠之中,与此同时,逆模因侵袭着他们,吞食着他们的记忆。

这样的情景在旧敦灵的各处都有在发生,密布的幽蓝丛生,在各处溢出,并且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坠落,它们携带着逆模因物质,净化着这座城市,也将每个人置身于细雨中的人,那脑海里的噩梦洗去。

“所以……你的朋友们呢?”

女人安抚着孩子,对着一旁望着窗外的家伙,轻声道。

“大概……大概还在某处,和那些怪物们作战吧。”

布斯卡洛想了想,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。

“他们没有带上你?”女人看得出来,男人眼里的失落。

“是啊,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,”布斯卡洛坦然地笑了笑,带着些许的苦涩,“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,只不过这次危机,恰好地让我们联系在了一起。”

布斯卡洛靠了过来,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孩子熟睡的脸庞。

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来,在这一瞬间,就连布斯卡洛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也为之停缓了下来。

他做到了,虽然中间很是坎坷,但他确实是做到了。

“真是像梦境一样的冒险啊。”

布斯卡洛回忆着暴雨里的一切,长叹到。

与此同时时,有幽蓝的雾气缓缓渗入,不知不觉有很多人都陷入了安然的沉睡,它们正朝着布斯卡洛为围堵过来。

“所以你算是原谅我了吗?”布斯卡洛想起了别的事,他看向女人,目光真切。

女人犹豫了一下,然后露出笑意,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布斯卡洛的秃头,把那几根乱糟糟的头发,梳的略显工整起来。

如果不是这见鬼的秃头,她真的很难将这个追着妖魔砍的家伙,认成布斯卡洛。

“你已经做出了改变,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咯。”

听到这些,布斯卡洛发出满足的笑声,然后便因吸入幽蓝的雾气,他的意识开始沉重了起来。

他真想和他那些奇妙的朋友们,分享这一喜讯,可他的意识却来越沉,而那些身影也逐渐模糊乃至消失。

旧敦灵安睡了下来,华生的意志则穿梭其间。

【还能活动的幸存者,请尽快抵达就近哨站。】

华生向着幸存者们发布指令,战争结束了,但战争的回响,还没有完全消散。

遍布旧敦灵的侵蚀,妖魔的尸骸,还有市民的认知……

唯一值得庆幸的事,大概便是旧敦灵被严格封锁了起来,武装列车紧随着铁轨,将这座城市牢牢束缚住,完全与外界隔绝。

幸存者的脑海里响起华生的话语,而他们也改变了行动的方向,将手头的事物全部交接给清道夫们,自己则朝着旧敦灵靠近。

零零散散的人群出现在街道上,他们都是身负伤势的士兵们,还有些原罪甲胄在艰难地移动,每一次迈步都激起了大量的水花。

他们靠近了隐藏在旧敦灵的街头的哨站中,原罪甲胄被清道夫们的秘密通道运输至地下,战斗摧毁了哀落之底,但仍有大部分设施仍在稳定运行,这能快速地将这些狰狞的机械,从旧敦灵的街头移除。

黑山医院的医生们,也在这激烈的战后走了出来,战斗主要集中在机械院,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黑山医院则幸免于难,很难不去猜测,这也是一开始设计好的,好让黑山医院能全力救治着士兵们。

只不过这次医生们携带着和清道夫们相似的装备,脸上带着呼吸面具,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隔离服,他们处理着受伤的士兵,很快便有幽蓝的雾气将士兵们也一同吞食。

他们陷入安详的梦境,并将刚刚地狱般的噩梦,抛到记忆的深处,掩埋起来,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。

这对于士兵们而言,是件不错的好事,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着噩梦的侵袭,并在未来的数十年里,时不时地再次回到那地狱般的战场之中。

当然,这戏都是最为次要的,真正的主要目的是彻底根绝士兵们身上的侵蚀与链接,他们是在与罗杰作战,遭受着他的侵蚀,哪怕如今罗杰已经死了,也要全力阻断着链接的可能。

转眼间幽蓝的雾气与细雨便充斥在旧敦灵的每一处,这是计划的最后一步,清扫战场,阻断侵蚀的延续,这也是清道夫部队存在的意义。

他们是藏在阴影下的送葬者,送葬了不知道多少邪异诡诈的故事。

……

“所以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?”

伯劳躺在摇晃的担架上,被医护人员抬离战场,他的眼睛微微闭合,只留下一道缝隙,看着模糊的世界,精疲力尽的他,话语声都十分无力,但仍固执地保持着清醒。

“不是就近的哨站吗?”

伯劳继续嘟囔着,但没有人理他。

医生们为他做了临时处理,暂时是死不了,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救治,但好像有什么事,比这个救治还要重要一样。

耳旁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私语声,伯劳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抬进了某处密闭的房间,冷彻的风雨被隔绝,紧接着便是更多的吊瓶,以及埋入皮肤下的针头。

恍惚间他感受到了什么,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,房间的角落里,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。

“你是死神吗?”

伯劳问道,对方确实很像故事里的死神,无声无息,就这么突兀地出现。

“大概吧。”

华生走到伯劳的床边,伸出手,轻轻地抚在他的额头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伯劳没有力气反抗,当医生们锯开扭曲的甲胄,把他从其中拽出来时,他浑身是血,多处骨折,如今的伯劳还能呼吸,都显得十分奇迹。

但很快,密闭的房间崩塌了,风雪从缝隙里涌进,逐渐的,冰雪皑皑的世界重叠在了一起,寒风吹的伯劳一阵颤抖,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都消失了,身下的病床也不见,他正置身于积雪之中。

“这里……”

伯劳看着四周,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。

他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,心神被另一重恐惧所捕获,而后他看向一旁的华生,意识到了真相。

“这……这里是我的【间隙】。”

“嗯。”

华生平静地回应着。

“你要做什么?”

随着扳机的触发,伯劳所遗忘的记忆也被取回了不少,他记得计划里可没有入侵自己【间隙】这一步。

“进行‘机械降神’的最后步骤。”

华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,仿佛伯劳面对的并非是活生生的人,而是某种更加冰冷的存在。

“我会利用逆模因清除你的记忆……不会清除太多,只不过是把和‘机械降神’的一切,你所经历的所有战斗,全部根除。”

伯劳先是迷茫,然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“为了彻底隔绝侵蚀的存在,是吗?”

“嗯。”

谈话陷入了平静,伯劳深呼吸,他倒是能理解华生的行动,必须有人来处理这灾难的回响,而为了根绝一切,他们必须摆脱罗杰的侵蚀,哪怕罗杰已死。

侵蚀将他们与黑暗联系在了一起,而这一次黑暗的尽头是那猩红的百眼。

“其他人呢?也是这样吗?”伯劳问。

“士兵们只会受到简单的逆模因处理,他们会忘记这一日的所见所闻,当然,这种大规模的逆模因影响,无法控制的如此精确,他们可能会忘记的更多。

但不用担心他们,他们只是接受命令,而后执行罢了,他们不清楚‘死牢’与‘机械降神’的存在,他们知道的很少,所以也很安全。”

“因为我知道的太多,所以你才会亲自前来吗?”伯劳又问道。

“差不多,但主要还是因为,你是上位骑士,具有着一定的抗性,普通的逆模因侵染,对你们效果甚微,需要针对性的处理。”

华生就像机械一样,应答着。

“那么……你现在不止在和我对话是吗?你还在处理其他人,真繁忙啊。”

伯劳思索着,回忆着,实际上和罗杰战斗的时间并不长,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,从原罪甲胄里抬出来时,伯劳还能看到阳光明媚的天空。

可就是这样短暂的时光,却显得如此漫长,钢铁与血肉,焰火四溢,只剩下了纯粹的死亡。

“也就是说,没有人会记得这一切,是吗?那些死者们,这满地的伤痛……”

这一切的一切,正如被守秘者掩盖的历史一样,无人知晓,无人记得。

面对伯劳的问询,华生机械式地点头。

“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,即使没有我的参与,净除机关最后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,令其被‘遗忘’,不是吗?”

伯劳沉默,他看向华生,又看向这雪花倾落的世界。

“请给我有些时间,让我最后一次回忆一下吧。。”

伯劳说道,脑海里闪过着噩梦与死亡。

这是作为凡人的他,仅能做的一切,微乎其微的……哀悼。

“不过……哪怕我们都忘记了,仍会有人记得,是吗?”

他希冀地问道,这就像一个渺小且美好的愿望,哪怕华生是在欺骗自己,他也想得到那样的答案,这或许能让他躁动的内心,得到适当的舒缓。

“会的,会有人记得,没有人会被彻底遗忘。”

华生向他保证着。

听到这些,伯劳就像卸下了重任般,感到些许的轻盈。

逆模因的力量开始扩散,掀起滔天的雪花,汇聚成灰白的风暴,将一切吞没。

病床上,伯劳紧皱的眉头舒缓开了,他陷入了美好的梦境,沉沉地睡了过去,醒来之后他将忘记一切的苦痛。

敦灵塔顶的废墟间,华生将注意力从伯劳那边收了回来,她看向一旁,不知何时,洛伦佐已经醒了过来,只是脸上依旧充斥着难以化解的疲惫,废墟的阴影下,带着一身的伤势,看向被幽蓝雾气包裹的城市。

他一言不发。

华生望向塔下,只见朦胧的雾气间,她等待已久的客人们姗姗来迟。

她发布的讯息不止有一条,针对不同的人,他们会听到截然不同的声音,游走在旧敦灵间的,不止有伯劳,还有其他具备抗性的人。

卲良溪神情带着悲伤,在她的身旁跟着罗德与伊芙,而在另一端,卲良业涉水而来,他和卲良溪一样,在扳机触发的那一刻,他便知晓了一切。

然后还有更多人,红隼与乔伊,夜枭、知更鸟、蓝翡翠……

净除机关所有的上位骑士都赶到了这里,他们并不清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,带着疑惑与不解。

“伯劳表现的很抗拒……我想他们也是这样的吧?”

华生突然说道,打破了漫长的平静。

“大概吧……大家都不想忘记什么,左拿一个右抓一把,把自己的人生变成臃肿的不行,但层层剥离下,又发现自己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。”

洛伦佐叹息着,回忆着那些死去的脸庞,他们是活生生的人,有着完整且真切的人生轨迹,可现在他们就要被永远地遗忘,彻底地抹除,他们会成为对外界宣布的失踪人口,数不清延伸的线,将在这场暴雨里得到终止。

他也很怕,害怕忘记,无论被忘记的是什么,他都很怕。

“所以你决定了吗?”华生问。

“当然,”洛伦佐肯定道,“我讨厌忘记什么,这种事有一次就足够了。”

在那寂海的深处,洛伦佐可以确定,自己确实遗忘了什么,或许珍贵,或许不值一文。